他抱着那只有点斗鸡眼的猫坐在门口的摇椅上。
现在不是放假时间,旅游淡季,整个田子坊都没有多少人。阳光从头顶那颗梧桐树茂密的树叶间隙中撒下,原本纯白的猫咪被用阳光画笔描绘成了花斑猫。背后的墙上挂着块原木牌子,上面写着“拾光醉·小酒坊”。
他开的是个清吧,店里的糯米酒以及各种花酿都是他自己守着酒坛子酿出来的,是女生会喜欢的甜味酒,最高的度数只有十一度左右,顺便再提供一些下酒的零嘴。 店里只有三张台子,今天只有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坐在靠着吧台的位置。
两个小姑娘的桌上摆着一壶略有些浊色的桃花酿,还有一碟最下酒的花生,聊着属于自己年龄段的忧愁烦恼。
“她真的有点傲,还偏执。” “累不?” “喜欢她真的有点点累。” “那你会放弃喜欢她吗?” “不会,怎么可能。”
两个女生相视而笑,指着对方嘲笑了一下,端起透明的琉璃小酒杯酌了一口,又吃了几颗花生开始聊其他事情。
那只猫可能觉得这个季节还窝在他怀里有点热,伸展了一下之后便轻盈落地,跑进店里吹空调。
“嘿,肥猫,真是个灵活的胖子。”伸了个懒腰,拍了拍那只猫刚才坐过的衣服。
“传说北极熊的毛发其实是透明的,看起来是白色其实是冰天雪地的反光,所以动物园里的北极熊看起来不是脏兮兮的,那只不过是反光罢了。”
店里坐着的两个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聊起了北极熊的毛色,他抬头呆呆地看了会空中飞舞着的白色的猫毛,那几根抛弃了肥猫的潇洒毛发在阳光下看起来似乎是有点像是透明的,他闭起眼微微摇了摇脑袋,把这个有点愚蠢的想法从脑海里删除。
住在楼上民宿的女生和她男朋友下来抽烟,女生穿了件松松垮垮的背心,胳膊上的水墨纹身让她看起来有种仙气缭绕的感觉,她左手捏着点燃的香烟,右手有点吃力的单手抱起趴在地上乘凉的肥猫,“老板,你男朋友呢?平时这个点不都回来了吗?”
“估计是路上耽搁了吧。”他朝后仰了仰,摇椅又开始晃动,“这懒猫可沉,上次拿快递员的秤称了下,十二斤。要给他断食了。”那猫像是听懂了一样挣扎着从女生的臂弯里逃跑,朝着弄堂口逃窜。
没过多久那猫又跑回来了,后面跟着拖着大提琴箱的高挑男人,清俊的身形在料峭春风里叫人无法移开目光。
“回来了?晚饭吃点什么?”老板从摇椅上慢慢悠悠的站起来,顺手接过那个大提琴箱靠在店里的墙上。
男人弯下腰抱起那只斗鸡眼猫站在店外边看了看左手腕上的表,问道:“快五点了,今天你还没开始做饭呢?”
老板站在吧台后面翻着冰箱,声音闷闷的不太响,“这不是有客人呢嘛。”
“老板我们要走啦!准备去小吃街转转,谢谢你的酒,故事我也写小卡片上啦!”
那俩小姑娘把手上写满字的卡纸放进窗台上的故事盒,拿上自己包推门离开了。男人看她们走远了之后走到窗边拿起刚放进去的两张卡纸,一张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仔细认真的方块字,另一张纸上是潇洒略有些潦草的连笔字。
“我还以为她俩是一对呢,搞半天是两个人在聊恋爱经啊。”男人仔细地把卡片又放回故事盒,“其中一个女生在追求自己喜欢的小姐姐呢。”
“真浪漫。追求一个人本身就是件很浪漫的事情。”老板站在吧台后面切菜,没时间抬头,“我去烧晚饭了,你看一下店。”
男人撑着下巴坐在吧台后面,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他在回想他俩是怎么在一起的。
要不是因为那只斗鸡眼的傻猫—— 把他骗进了这个弄堂。
其实也不能全是因为这只猫。
他俩是在离田子坊二十几分钟步行路程的一家夜店认识的。
那天韩沐伯刚和自己那个看似傻白甜的前男友分手,那人不仅背着他和别人约炮,还干起了骗炮,他现在想想那人的脸就觉得恶心。不是傻白甜,而是装傻白甜装得过分导致油腻至极令人反胃。
渣男。顶着张还过得去的漂亮脸蛋用自己的相貌骗取一票小姑娘的钱和炮。
他其实是不喜欢闹吧的,但韩沐伯觉得自己需要宣泄一下心里的恶心劲,朝天翻了个白眼仰头喝光了手里的莫吉托。
他就是这里遇见的靖佩瑶。韩沐伯能清醒的感觉到那根胳膊带着股…嘶……应该是深渊乌龙那款香的味道搭在自己肩上,带着些雅痞的小众香型直冲他的大脑,明明几杯鸡尾酒都没上头,那人浑厚低沉的嗓音开口的瞬间却令他一瞬间丧失了任何反抗能力。
“失恋了吧,我觉得你需要一条宣泄途径。”
他被拽着手腕离开那个五光十色的纷飞世界,又被炽热的拥抱包裹着坠入令人沉迷的极乐世界。
那人埋在他汗湿的颈间深吸了一口,说话时的热气又喷在他敏感的脖子上,“我就想知道,哪个男人会用祖马龙的英国梨来泡夜店?” 他低沉的嗓音带起胸腔的共鸣,像是一把有些陈旧的大提琴在拉最低音的时候带出的震动。
靖佩瑶就像是韩沐伯最爱的大提琴一样,沉稳、悠长,时间越久,越是醇厚,让人不知何时就掉进了这一汪沼泽,越陷越深。
他们俩第二次见面就是因为那只肥猫。但那时候她好像还没那么的肥。
分手的第三天韩沐伯就从前男友在马当路周边的公寓里搬了出来,但其实他根本还没找好下一家住所,拖着他的大提琴和一个28寸装着他这几年在上海全部家当的行李箱走在田子坊的青石板路上,想要找一家小酒吧坐下思考一下人生。然后他就碰上了那只白色的猫。
韩沐伯漫无目的地在田子坊兜兜转转,看到一只纯白色的猫也跟着他晃过一个个路口,又兜回一家家小店。韩沐伯怀疑它可能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便蹲下向它招了招手。 那猫十分通人性的晃着脖子上的铁牌子靠近他,高昂着脖子用异色的双瞳和韩沐伯对视。 “噗——” 韩沐伯低头看着它的眼睛,没忍住笑了出来。
最终他左手拖着大提琴箱、臂弯里夹着那只斗鸡眼的猫,右手拖着28寸的行李箱站在拾光醉的门口,在看到靖佩瑶的时候洋装镇定地红了耳朵。
靖佩瑶手上拿着块棉布在擦那一盏盏的酒杯,眼睛快速扫了一下韩沐伯的落魄相。 “找到房子了吗。” “那我现在就已经在赶路了。” “我楼上的主卧还空着半张床和半个衣柜。” “租金多少?” “你的下半辈子。”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赔上了自己的下半辈子,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韩沐伯那时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顺带送了个香吻。
“想什么呢,赶紧把桌子收一下吃饭了。”
靖佩瑶的声音把韩沐伯从回忆中拉回现实,那只猫又爬在吧台上和韩沐伯对视。
“哈哈哈哈你个斗鸡眼太好笑了吧。”
笑了整整三年都没笑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