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他们有默契地绝口不提关于亲吻或婚礼的事情，初雪停歇的那天，睡在神父床上已经一周的范丞丞提出了一个问题：“这里就没有别的浪费可住了吗？隔壁那个锁上的房间呢？」
「是可以。」神父回答：「以前那是老师的房间，我定期会进去打扫，是干净的。」
“那我就改睡那里了。”交过高额房租的大恶魔底气很足，他卷起自己盖习惯的那张毯子就挪了窝，隔壁老神父的房间陈设和现任神父的以墙壁为中线呈现重叠分布，而窗棂，床，桌椅和地毯都是同款，从装饰上看来，那位已经不在的老师是位比学生还生活精致的人。
黄明昊的房间很简单，除了生活必需品和一个塞满的书橱之外没有别的，而老神父的窗户倒挂着一束干燥矢车菊，四柱大床挂有轻飘飘的薄纱帐幔，窗台上隔开做工精细的泥娃娃，桌子上放着……一片透明圆形薄片。
“这东西做什么用的？”范丞丞见到那个枣子大小的圆片时有种古怪的预感，乍看之下是透明的，但定睛一瞧，里面好像有什么光华一闪而逝世，再仔细看时又没有了，只是打磨过的普通水晶矿石。
“是老师唯一留给我的圣物。”黄明昊指出：“你要不要尝试握握看？”
“哼，我当然敢！”身为强力恶魔的自尊被挑衅，范丞丞一把攫起那个小圆片，一股灼热的滚烫立刻从手心窜入，仿佛这不是冰凉的水晶而是一块点燃的火炭，即使是范丞丞也吓了一跳，身为恶魔，对圣物的天生厌恶使他反射性地想将这东西一把捏碎，但最后关头还是忍住了──毕竟这对黄明昊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纪念物。
他慢条斯理地将圣物捏着安放回它的台座上，然后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如此！”
小神父拉起他的手看，范丞丞庆幸了一把自己的皮肤碎肉厚，短暂拿取还不至于让那玩意在上面留下任何烙印，黄明昊反覆观察着恶魔接触过圣物的地方，指尖滑过范丞丞的掌心，确认他的皮肤真的完好无损。
“你真的很强大。”他抬起棕色双眼由衷称为。
范丞丞第一晚躺在老神父的大床上时突然开始思考，不知道黄明昊在自己突然说要分房住的当下有什么感想，人类就只是很平常地接受并同意，就像范丞丞提出的只是「不要面包了，我想喝汤」。
在那个奇怪的人类眼里，或许就真的是这种程度的要求也不一定。
虽然对方立刻应允允一切一切安排妥当，但范丞丞又因此觉得不痛快了。大恶魔并不认为这样的情绪是坏事，因为这种不爽快的思维方式会让他有种错觉，就仿佛自己还是一个非常普通，爱自寻烦恼的复杂人类。
范丞丞坐起来，只要他稍微凝聚一点一点，敏锐的耳朵就能捕捉到一墙之隔的任何细小声音，从而现在黄明昊应该是在看书，纸页互相摩擦的沙沙声有规则地每隔间隔就响响起。
果不其然，当他走进神父的寝室时，黄明昊已经换上了寝袍，拥有一本他会当成睡前读物的精装理论书窝在床上慢慢读着。
“灯光不好，别看了。”范丞丞不由分说地抽走了人类怀里厚重的硬壳大书，黄明昊没有反对，他只是抬起一些沉重的眼皮，随意一点一声“哦，你来啦」。
甚至都没问一句怎么早上才才要分房的，晚上就又回来了。他的态度平常得就和过去那一周同床时没什么区别。
「我饿了。」
「嗯。」
神父将双手的东西随意扔到床铺角落，保持着歪在床上的姿势解开自己的衣襟，范丞丞注意到黄明昊本来扣在掌心里的物事是一个装着圣水的小瓶子，他忽然感觉胸口深处有些怪异的搔痒，即使他很清楚，黄明昊模仿因为知道那东西对他不起作用才丢到一旁。
年轻男人很快就除下了自己的深色睡衣，团起来随手塞到被边缘边缘，范丞丞爬上他的四柱大床，先捏了一下对方苍白的胸脯和腰，终于还是没忍耐住：「你就不问？
“问什么？”神父想了想：“哦，你洗澡了吗？？”
范丞丞咬牙切齿地扑上去掀他的身体：“……洗了！”
这可能就是他们今晚的大半对话了，黄明昊在范丞丞“进食”的过程中基本是不会出声的，他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即使范丞丞是活了几百年的大恶魔也猜不透，可是他年轻健康的躯体早就在这些日子以来建立的关系中像颗日渐成熟的果实，散发出让魅魔血统满意的馥郁甜香。
黄明昊顺从地让范丞丞翻过身来，他的下身随即被被放置在一处只有茧的手掌里把弄，干净的性器和囊袋被几乎可说是温柔的力道手法抚揉着，恶魔的另一只手探入两片嫩白的股间找到那个穴口轻轻戳刺──过一阵子，那里才逐渐分泌出了身体动情的证据。
范丞丞耐心地开采出更多他的果实的汁液，他按了一下黄明昊的腰窝，对方立刻会意地将臀部抬得更高并分开大腿。范丞丞突然觉得看不见聪明小神父的脸有点无趣，虽然他大概也知道黄明昊现在脸上不会有什么表情。
恶魔放出自己硕大的器官，在人类的臀部缝来回滑过直到整根都沾得湿黏滑腻为止，他调整好姿势，试探性地往里面顶了顶。
很顺利，神父的身体已经准备好遭到恶魔的入侵，里面还是一样紧窄而潮热──而且充满丰沛的生机与美味。
今天就随便吃一点吧，黄明昊刚才看起来很困了。范丞丞一面这么想着一面握着他的腰缓缓挺动了起来。
在那盏光线微微的灯油烧到见底的时候，范丞丞终于满足地吐了一口长气拔出自己的肉刃。黄明昊浑身的筋骨在刚才那场性事里被拆了得软绵绵的，若不是他的眼睫毛还在扇动，范丞丞会以为他已经很不给面子地沉入梦乡了，这还真的很像这位神父会做的事。
大恶魔色厉内荏地警告着将他半抱起来，分出一只手从床头柜里正确的格子中取出两块布，再打开床尾堆着暖脚的其中一个热水囊取水，人类的裸身要先用温热湿布擦一遍，再用干的擦一遍──黄明昊的屁股缝里要多擦两遍。
「可是我累了。」
「……睡吧。」将任凭摆弄的人类塞回厚被褥里，大恶魔确认那堆热水囊足以将黄明昊的脚压得动弹不得后，起身作势走人。
神父以沙哑中略带鼻音的疲惫嗓子回应他：「晚安，范丞丞。」
然后就自顾自睡着了，居然也不留他。
刚才饱餐过一顿的范丞丞又开始莫名地不痛快了，回到老神父的房间以后，依旧很在意他无法参透的小神父的想法。
──前天还说我在旁边睡着温度很暖让我再靠过去一些的，怎么现在就不要了呢！是不是热水囊给他放太多了？应该拿掉几个！或者变成毛茸茸的恶魔型态去吧，他肯定喜欢，到时候就装作熟睡了不知道，让他剪一根鬃毛去也可以……不对，要是不留神可能会被剃秃一块，还是算了吧，不好看又不威风。
大恶魔阿斯蒙蒂斯躺在软绵绵的枕头里翘着腿静静沉醉在没什么营养的内心小剧场，没有替代──此时此刻，是他到了这里以后，离“恶魔”最远，且最接近“人类”这个物种的一个夜晚。
黄明昊睡得很好，甚至比平常晚了一刻才醒来。神父挪开脚边那些已经凉下来的饱满水囊，走到窗户前看天色。
雪霁天晴，窗外的松树依旧翠绿，树冠积了一层白雪，在日光的照耀下越发闪耀炫目。黄明昊拉起窗，清冽的微风穿进房间打了个转带走滞闷的空气，使人精神为之一振。
在历法上今天是教堂一个月一次无须迎接迷途羔羊的日子，也就是神职们的休息日。当然这个休息并不是可以随意偷懒什么都不干的，教规上写着教堂不开门的这段时间是让神职锻炼本身，反省最近的错处用的，不可懈怠。
因此怎么锻炼，怎么反省，倒是没明文规定。于是黄明昊一向照着自己的心意来。
他梳洗完就到隔壁去敲范丞丞的门，没反应，于是他然后敲，接着敲，接着敲……直到那门板啪啪一声从内被暴力地打开来，黄明昊的手挥了个空。
「──你有什么毛病！」
“早安，范丞丞。”
头发和胡子都还没梳理整齐的大恶魔气咻咻地居高临下瞪着他：“一大早的干嘛？”
“你想吃什么？”黄明昊说。
「……」
“三餐都可以点，今天我休息。”神父补充：“有要进城采买的食材也可以，不过这样你只能点午餐和晚餐。我的储藏柜里现在有……”
小神父开始一项预算报告材料，“随便你”这几个字在范丞丞的舌尖上滚过一圈又缩回去，难得有这种机会，除了神父之外他也该吃点别的，恶魔舔了舔唇，尤其是……
「酒。」范丞丞回答：「要烈酒，你说会给我找来的。。」
「噢，是的，我记得。」黄明昊点头：「正好是今天会送来。」
「送来？」
“嗯，我固定向附近的农户或商铺订购一些日用品及食物，会在说好的日子送达。”黄明昊再问：“除了酒，还有想要的吗？”
范丞丞想了想黄明昊刚刚加入的食材，不客气地点了有肉的浓汤，煎烤的香肠，还有用香料烹调的禽类，总之他要吃肉。
“我有风干的鸡胸条，但禽肉要新鲜的才好吃。”黄明昊朝向：“不如出去打猎，我知道哪里有野松鸡。”
“你会射箭。”范丞丞一语道破，同住的这段时间黄明昊一次都没拿过弓，而是不干涉见多识广的大恶魔研磨他身藏的技艺，何况黄明昊也根本没打算要藏。神父右手食指和中指间都有薄薄的茧，虽然不明显但范丞丞眼光何等锐利，又找机会摸一摸，基本上就能确认那不止是提笔磨出来的而已。小神父也被他剥光看了过多次，黄明昊身段匀称紧实，看上去平日有一些锻炼，肌肉柔韧而有力，站着的时候立得很稳，从不驼背耸肩。
「是。」黄明昊肯定他的推测：「但我不常拉弓，力气不足，大概只能射出四十步的距离。」
范丞丞表达质疑：“这样你还能打到猎物？”
“能。”黄明昊用理所当然的态度表示：“只要瞄准，不就行了？”
神父邀请大恶魔和他一起前往森林较深处，他穿上靴子，在家常黑袍外面套了件镶成圈毛海的灰色厚斗篷，人类拉起兜帽抵御雪地早晨凉风的时候忽然看着范丞丞微笑了起来。
“干嘛？”
“像你。”黄明昊摸着自己的脸颊旁边的灰褐色蓬松绒毛，见范丞丞露出“你在说什么鬼”的表情，他解释：“你的鬃毛。”
范丞丞的神情更纠结了，就知道他还惦记着这个，还有，那种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杂毛皮哪里像他了！
“没有鬃毛的话，人形时的毛发应该也可以……”
「休想！」
“好吧，你要斗篷吗？”
恶魔应道：「不用，我可不像你们那么怕冷怕热的。」
黄明昊的弓箭放在教堂后一间柴房兼仓库的小木屋里，范丞丞拿起来看了看，是很轻的普通猎弓，十二支带铁箭头的羽箭。他试着张弓，以他的力气用两根手指捏住可以拉满了，黄明昊赶紧阻止：“弄断的话今天就打不了猎。”
“我有分寸。”范丞丞松手哼一声，将弦还嗡嗡嗡嗡响的弓套到小神父身上：“你真拿这玩具一样的东西打猎物过？”
“我曾猎到鹿。”黄明昊提起箭桶说。
范丞丞是抱持着陪黄明昊郊游的心态出来的，并没有期待收获，直到他看见神父熟门熟路地踏过薄雪地在森林中东弯西拐摸到有木板丛的地方，三只松黄明昊什么也没说，抽箭引弓，一箭，转身，第二箭。
第三只来不及打，因为射完两箭以后它已经跑到四十步开外了。
黄明昊并没有说大话，虽然射程不够是明显的弱点，但躺在雪里的两只松鸡都是贯通纤细的喉咙正中，一击毙命。
射第一只时还能说是因为运气或离得近，但恶魔的眼睛很锐利，神父射第二只松鸡时它已经几乎要跑出范围，但黄明昊连停顿瞄准的时间都没留，，抽了箭就射，那一瞬间的风向，风速，鸡跑的速度还有箭力竭下坠的弧线都是得计算的，这种准度……
“正好一人一只。”神父走去捡他的猎物，拿绳子绑住两只禽鸟的脚倒吊起来：“大的给你，它们正准备过冬，吃得挺肥，现在猎正好。”
范丞丞顺手接过黄明昊手中的松鸡和箭桶，用崭新的眼光打量无害脸庞被一圈毛围住的年轻人类：“你……挺行的啊。”
「谢谢。」
他们回到教堂时已经接近正午，黄明昊动手处理放完血的鸡只被烫脱的羽毛时，有人敲响了厨房的后门。
「啊，来了。」
桌边的范丞丞都没来得及问自己是不是要回避一下，神父已经小跑过去拉开门：“午安亨利先生，我正在想你什么时候来。”
“午安，黄明昊神父！这是你要的酒和油，还有盐……”
范丞丞蓝眼一瞪，他认出来了，这瘦高男子是黄明昊睡眠布道会的常客之一，平常打扮像个商贩，果然是干这一行的。
亨利先生一面卸东西一面往里看，马上就看见了范丞丞。
“哈！我还想神父怎么要买烈酒呢，原来是有客人！”伶俐的商人立刻满面堆笑：“这位先生很面生啊，是外地人？”
范丞丞想编造一个身分，他张嘴：「我是──」
“是，他是旅行者，雪季赶路不方便，所以我让他住下，也雇他帮忙保养修理教堂。”黄明昊接过话头说。
亨利和范丞丞同时看向神父，商人注意到是信了，恶魔则是被说谎不打草稿的小神父认知，表面上却很镇定：“唔，你好。”
「先生，我找来的酒可是全城最好的佳酿，如果你爱好烈酒，一定会满意！有需要的话，再让黄明昊神父告诉我一声！」
「我会的。」
亨利走后不久，又来了一位叫乔的农夫──范丞丞发现他同样是布道会的支持者。乔带来一袋苹果，梨，还有几颗卷心菜，他和黄明昊闲聊了几句子：「今早从雪里采收的，还新鲜呢，拿来招待朋友再好不过啦。」
神父数了几枚铜币给他：「是，我一向信任你们家的品质。」
「多谢啦神父！下次布道我将会来的！」
“帮忙保养教堂？”范丞丞舀起第一勺火腿卷心菜浓汤的时候啧道：“随口扯谎反应挺快的啊？”
“我没有扯谎谎言。”和他对坐的神父用白面包沾汤汁吃：“教堂的穹顶和玻璃窗上面太高，一阵子没清了。”
「……什么意思？」
「──你不是，会飞吗？」神父眨着那对温和的眼睛，非常自然之下。
TBC